我是阿否

「我家門前有小河，後面有山坡，山坡上面野花多，野花紅似火。」

小時候我每次跟著討人厭的音樂老師一起唱這首歌，腦子裡面總是在想，
我外婆家不也是剛好這樣嗎？只是那小河要走過長長的山路，在山谷底下
的一條小小溪流，當然也不會有白鵝，有白鵝的話我每次經過都會偷丟石
頭，而後面的山坡，就真的是山坡了，當然不能免俗的，還會有一堆野花
和野草。

不過自我有印象來，山坡上有的應該不只是野花，還有很多很多的野草，
和一堆高高的橘子樹，如果以家人常用的詞彙來說，我們都會稱他作「柑
仔欉」，這短短不到50公尺的山坡，大概高低落差也有個十多公尺，晚上
看的時候一片黑漆漆，白天的時候則要小心野生動物，一直到我長大的某
一天在那邊看到課本上才有的鎖鏈蛇，我都深深相信山上總是有特別多奇
奇怪怪的動物。

話雖如此，這小小山坡上，種的果樹多得很，包含椪柑、桶柑、海梨柑還
有柳橙跟柚子樹，另外還有傑克的豌豆樹，這倒是沒有種的，只是每每到
了一定的時節，冬天開始我們就需要開始踩收各種橘子，肥肥胖胖的是椪
柑，細皮的是海梨柑，香味超重的是桶柑；到了夏秋之間，過了白露時，
則是要採收大大的柚子，而過年之前則是有虎頭柑。

小時候種這種水果，價錢好的話是一斤十塊錢，一台斤十塊錢喔，所以長
大之後有遇到種菜的朋友，他們說他的空心菜一公斤二十塊錢，他就開心
到快高潮了，也所以我總對務農的朋友特別敬佩，商場的價格我們完全無
法跟收購價關聯起來，但是種植的過程中有多少汗水跟淚水，也是我們無
法體會到的，想想那時候可能全家出動，一群人忙了一天，可能有機會收
個五百斤，那也是五千塊左右罷了，但已經足夠外公笑呵呵，滿足的吹著
涼風在塌塌米上呼呼大睡了。

其實我以為這樣的生活是可以維持到太陽下山的。

也許太陽真的下山了，所以天色漸漸昏暗，昏暗的讓我慢慢看不清楚長輩
慈祥的臉孔，還有佝僂的身影。

在我回家的某一天，耳邊傳來不知道誰的聲音，說著政府為了推動農村觀
光，但是要進入山區的路就那麼一條羊腸小徑，說穿了，要交會車都是問
題，但是為了讓更多人可以走入山林，所以爭取了一筆經費，要拓寬道路
，但是為了共體時艱，這筆錢實在不多，如果要實現登上高山的夢想，這
些錢大概就只夠買營養口糧跟熱可可，還有一條七七乳加巧克力，雖然非
必要，但是我喜歡。

我聽著外公說，道路拓寬之後，會有好多好多的觀光客進來，雖然我們需
要捐地，但是拓寬後會有一塊畸零地，那也是屬於我們的，而政府會幫我
們蓋一座涼亭，觀光客可以到這裡休息，雖然不用繳過路費，但是還是可
以上山摘些水果，從此也不用擔心橘子不好賣了！我想我鄰居是這樣告訴
他的，等到道路拓寬的那一天，這個散村的春天就來臨了。

於是道路拓寬完工的那天，我看著本來就是屬於原來停放著搬運機的地方
似乎模糊掉了，但本來以為會出現在地圖上的涼亭，卻是看也沒看見，於
是乎，車流真的進來了，好不熱鬧的生活，每每總是有遊覽車小客車機車
重型機車，在每個清晨、早上、中午、下午、傍晚呼嘯而過，當然也不能
避免的，還有半夜，正當洗去一天的疲憊準備入睡，突然就有轟隆隆的車
聲經過，如果是匆匆經過就好，如果是車聲停了下來，那就一夜不好眠了
。

某一個秋天，正當又要採收柚子時，猛然發現柚子上都蒙上了一層黑黑的
油煙，沒有人知道這跟車流的頻繁有沒有任何關係，只是無奈之下，只能
拿起菜瓜布一顆一顆的刷洗，也許這樣就能重來吧，但洗的乾淨就不會有
痕跡了嗎？這一切的轉變，如果用文雅一點的粗話來形容，只能說，真是
他媽的有夠婊。

於是天色漸漸昏暗了，從海口那邊的西北雨慢慢聚集了過來，這一次我們
不用忙著收稻穀了，只是看著滿山枯黃的柑仔樹，還有漸漸黯淡的橘色亮
點，突然覺得，再不趕快出發，西北雨來了就麻煩了。